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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波浪,你是陌生的岸。我奔流而进,进,进,笑哈哈地撞碎在你的膝上。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们俩在什么地方。
——泰戈尔
她出生在1974年,那是个不甚安宁的年代:“批林批孔” “四人帮”作乱、西沙海战爆发……这一年发生的许多事情,在她的脑海里也只剩下长大一点后从报纸上看来的只言片语。她度过童年的那个村庄很安静,几条街,几片田,就是她的世界。
她的父亲供职于供销社,因此她从小就是小伙伴们崇拜的对象,家里什么都有,简直是小公主一样的人物。加上她从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爬田埂、捉虫子,而是坐在家里看书(家里没有儿童书,她那时把《新华字典》当课外书看),大家也就觉得她更神秘。直到她上小学,第一节体育课,她憋得满脸通红,死活搬不动那个锈不拉几的铅球。同学们哈哈大笑,她倒是锲而不舍,使了吃奶的力气,终于把球举了起来。数学兼体育老师刚要表扬,就见她把球往前一扔——球不偏不倚,极其精准地,砸到了前面男孩的脚上。
男孩的脚肿了一个月,她也作为“运动白痴”被人嘲笑了一个月。不过,撇开运动方面,她的学习没得说,特别是语文,大概是从小看字典的原因,她从小学到高中,语文成绩从来高不可攀。十八岁的她每天泡在学校里,晚上打着手电学习,和现在的高中生一样。所有人都觉得她肯定能考上大学,包括她自己。当年,一个孩子,尤其是女孩子,能够考上大学,就足以光宗耀祖好几年。就在高考的前一个星期,她从学校被叫回家——父亲去世了。
她理所当然没有参加那年的高考。那时她还不知道复读这一说,三年寒窗,被她锁进心里,当作学生时代最后的回忆。后来,她报考了成人师范学校,学了幼教专业,在我出生那年开办了幼儿园。她曾经警告我说:“以后千万别学幼师,一辈子跟小孩子打交道,早晚被闹得猝死!”说完之后,她便转头招呼小朋友们吃点心,那温柔的语调我从没感受过。
她25岁结婚,跟我爸的相遇既不浪漫,也没有戏剧性,就是很普通的相亲见面。小时候,我爸给编了个台湾肥皂剧般的爱情故事,情节跌宕,人物丰富,结局美好,我一度怀疑我爸是流落乡下的大编剧。长大之后得知真相的我很后悔,当年的故事大半已经忘记,要是记下来出版,琼瑶老师都要竖大拇指。
99年我姐姐出生后,她和我爸正式开始了打工人的生活。她在另一家大幼儿园当老师,我爸在外开出租车。这十年她节衣缩食,攒了一笔钱。我出生后,她自立门户,给自己的幼儿园取名“世纪宝贝”。随着新世纪的跨越,她希望她的孩子们也能创造新的奇迹。
她对我的教育属于放养型,从来不过问我的私人信息,不检查作业,也不怎么在意成绩。考得好不奖励,因为你本来就该考得好;考砸了不惩罚,因为那是你活该。平时我和她的关系倒是文明和谐自由平等,很少鸡飞狗跳,真正佛系。开家长会时老师邀请她“作为优秀学生家长谈谈教育经验”,我大为不快:你这啥都没管哪儿来的什么经验?她理直气壮地反驳:你懂什么,这叫无为而治。话是这么说,考试前的晚上她还是到我房间里给焦虑的我灌鸡汤:“不要有压力,考不好也没事,妈妈希望你做个快乐的人。”我当时很无语,考不好怎么快乐?但是现在我知道,只要能一直和她在一起,就很快乐。
她其实也俗气,也希望我出人头地,让她出出风头。每次我考的特别好或是得了什么奖,她也像个中了彩票的大妈一样乐滋滋地到处转悠,说什么我是她的骄傲。她不知道,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她,她也是我的骄傲。
谢谢你,妈。
能当你的女儿,真的很骄傲。
指导教师 修晓丹